上圖描繪了重洗派人士被逼害者準備以活活浸死作刑罰
前言
提起十六世紀的宗教改革,大部份人首先想起的都是德國的馬丁路德 1,瑞士的慈運理與約翰加爾文2。馬丁路德張貼在威登堡教堂門外《九十五條》因而引發的改教運動亦最為人所稱道。但其實那時除了路德宗(或稱信義宗)和慈運理的改革宗外,還有一班更徹底的改革者從原始的改革運動中衍生出來。他們被冠以「革命者、異端、狂熱份子、被瞞騙者甚至變態者」3等各樣標纖,被視為「激進改革派」而被路德派、慈運理派、加爾文派與天主教派同時逼害,他們被稱呼為「重新派」或「重浸派」(Anabaptist)。如教會歷史學家華爾克說,這名字其實並不適合,因為他們否認嬰兒受洗的效力,該稱他們為「浸信派」更為適宜4。由於過去有關他們的文獻都是來自反對者的,重洗派在很長的時期裡都被認為是顛覆政府、威脅社會的危險人物5。但隨著後來歷史學者繼續的研究與在1922年後有更多新的文獻出現6,人們可以較客觀的去認識這班改教分子。本文嘗試淺析重洗派對宗教改革運動及現代教㑹所作出的貢獻。
重洗派簡史
重洗派的先驅格列伯(Conrad Grebel)本是慈運理於瑞士的改革運動的追隨者,他父親是蘇黎世市議會的成員,於1521年跟慈運理研究新約希臘文並參與瑞士的改教運動7。但及後格列伯、滿茲(Felix Manz)並胡伯邁爾(Balthasar Hubmaiser)等人從研究聖經中發現嬰兒受洗缺乏根據而與慈運理於1525年1月17日舉行公開辯論。結果是蘇黎世當局下令他們停止辯駁,並吩咐所有未受洗的兒童馬上領受洗禮、更將一些支持他們的教士驅逐出境。但一星期後格列伯幫了布老若克施洗,布老若克則幫其餘的人施洗並創設了瑞士兄弟會。他們提倡人應該按自己的意志選擇跟隨神,經歷靈性重生的經驗,表現在聖潔的生活上並作成人信徒的洗禮,而不是一出生便受洗成為國家教會的一員。 這做法並不為當時大多數人所接受,嬰兒洗禮的觀念對許多人而言是牢不可破(包括路德,加爾文8)。人們擔心不爲嬰兒施洗,嬰兒便無法得救,這和奧古斯丁所提倡的原罪觀有很大的關係。
由於他們確信聖經才是信徒生活與敬拜的原則,他們比路德等改教運動家更先停止彌撒,只舉行簡單的聖餐來記念基督中的團契。他們取消圖像崇拜,或任何在新約聖經沒有提及崇拜儀式,也離開國家教會的聚會而自組聚會。所以他們被認為是反政府的革命分子,被當權者所迫害。
其後在閔斯特(Münster)有一派也主張重洗的信徒,由一位自認爲先知的馬提斯(John Matthys)所帶領 ,卻令純正的重洗派蒙上了污名。他帶領信徒攻佔了閔斯特(1533),宣稱新耶路撒冷就要降臨該城,又實行共産主義。其後該城被包圍攻破(1535),城中居民慘遭殺戮。但這黨人其實與重洗派反戰的思想背道而馳。
及後慈運理派、路德派、加爾文派及天主教一起發動對重洗派殘忍的逼迫。他們或者被弔死,或者被燒死,更多是被淹死。逼迫他們的人且取笑說「他們喜歡洗就讓他們洗個夠」,當時的受害者達數千人之衆。
於1536年,荷蘭天主教神父門諾西門加入重洗派運動。 25年間,他寫了24本書和小冊子,整合分散甚至混淆的重洗派信徒。他教導因信得救、聖經是信仰和生活獨一的權威,反對以教會的傳統為權威的基礎,倡導自由教會、效法基督的愛、不以惡制惡、弟兄相交式的教會和忠心順服基督等。從此他的跟隨者就被稱為門諾派。根據維基百科英文版最新的統計,門諾會教會人數已達一百七十萬。
政教分離
重洗派與其他十六世紀的宗教改革派最大的不同,不只是他們反對嬰兒受洗。更重要的是他們提倡教會應該與世俗政權分別開來,因為他們相信聖經中耶穌的話『我的國不屬這世界;我的國若屬這世界,我的臣僕必要爭戰,使我不至於被交給猶太人﹔只是我的國不屬這世界。』(約十八36)。路德及慈運理等所提倡的改革,可說是半途而廢。因為他們雖然掙脫了大公教會的操控,但因為他們仍然依附政權去推動他們的改革,所以他們也是處處受制。慈運理個人本來對格列伯反對嬰兒受洗是同情的,但政權開會的結果卻是沒有轉寰餘地。對當權者而言,嬰兒受洗加入國教視為對政權的忠心,也讓人民更易被控制。自君士坦丁將基督教成為國教一千多年後,重洗派提出的「政教分離」是很震撼的改革,這亦是他們被迫害的最大原因。從教會歷史的當中我們看到政教合一的壞處。就是當教會的權力比國家還大時,人民被強迫加入教會,教會會變得世俗化,再不是由真心愛神並活出基督的樣式的門徒所組成,教會亦要為世俗事務所煩擾。另外,當教會擁有權力和財產後,神職人員的道德便會衰落,心術不正的人士亦會覬覦聖職以貪財,導致教會內部的腐敗。相反,當政教合一而國家的權力大於教會時,教會很容易淪為統治者的工具,或國家的喉舌,為了迎合統治者可能要在道德議題上被迫妥協,就像英國的聖公會當年一樣。
在重洗派以後,要到二百多年後的1791年美國才通過其憲法第一修正案禁止美國國會去制訂任何法律以確立國教。其他政教合一的國家在其後才慢慢取消國教或容許宗教自由。
提倡個人信仰自由、宗教容忍
自基督教成為國家以來,基督教由被逼害者變成迫害者,千多年間不知有多少異教徒甚至教會中的異見份子被虐待、殘殺、燒死。這情況即使到宗教改革以後也沒兩樣,路德、慈運理、加爾文並其改革派與大公教會亦會放逐、虐待、殺害一些反對他們神學立場的人。路德曾在1523年在他的一篇文章《耶穌生來是一個猶太人》中呼籲要善待猶太人,他希望猶太人因此會皈依基督教,但後來猶太人並沒有因此而改變。因此,路德對猶太人的反應非常失望,並對他們不相信耶穌基督是彌賽亞感到憤怒。所以,在他後來的文章《猶太人和他們的謊言》中提到「這些猶太人是如此的令人絕望、邪惡、毒意和被魔鬼所佔據,1400年來他們是我們的瘧疾、鼠疫和所有的不幸,而且還一直是,他們是真的魔鬼。」並提出對付猶太人的七步計劃,包括燒光他們的學校、會堂、典籍、房屋等。如前所述,重洗派亦有很多的人死在改革派的手下。
重洗派除了提出教會與世俗政權獨立,還提倡個人信仰、良心的自由。因為要作基督徒的人是要自願作出個人的委身才能信而受洗的加入教會。所以,他們確立成人信徒的浸禮而反對一出生就藉嬰兒受洗來加入教會。論到如何對待異教徒或異端者,重洗派提倡的是非暴力的勸化,在他們早期最重要的神學家胡伯邁爾的一篇論文《有關異端和燒死他們的人》中提到「那些宗教法庭審判官才是最大的異端,因為他們在神所定把麥子收蓄、把稗子燒盡的收割時間以前,明明的違背耶穌的教訓和榜樣去燒死那些異端者」9。他提倡人的信心是不能被強迫的,即良心和信心的自由,門徒應該用屬靈的方法,藉著小心使用聖經、忍耐、禱告並個人真實的見證去幫助異端或未信者。即使是國家亦無權使用暴力去對待一些宗教上持異見的無神論者。他還提出「根據羅馬書13章,屬世的政權有權殺死那些傷害無助人的罪犯,但沒有人可以去傷害一些選擇拒絕福音與神為敵的人」10 。他這對宗教容忍的提倡是劃時代的,他認為只有神自己才能決定出誰是麥子和稗子,而神沒有賦予人權利去燒死一個異端:無論他是真異端與否。他又寫道「這對所有人來說,即若他是瞎眼的也清楚不過,要求燒死異端的法律是魔鬼的發明」。可惜的是,他自己本人最後在維也納被燒死,他的妻子亦被人推入多瑙河中活活地淹死。
道德改革、屬靈復興
路德提出的改革說實在的只是教義或神學上的改革,他反對天主教會販賣贖罪卷、獨身主義、修道主義、圖像、主教權力,反對教會傳統的聖禮觀與視彌撒為獻祭等,但對當時教會信徒的屬靈生命和道德水平卻沒有挑戰他們悔改。由於他強調在基督裡的自由,他甚至鼓勵人「勇敢犯罪」。但其「唯獨恩典」的神學觀在當代並沒有發揮他所期望的教化功用,經過許多年路德宗的信徒道德反而更加墮落。在路德晚年時在他宗教改革的發源地威登堡發現人民道德鬆馳,蔑視聖經,令他痛心地說要離開這「所多瑪」的城市11。著名教會歷史學家Phillip Schaff寫道「不得不承認, 公眾道德的墮落緊隨著德國的宗教改革所帶來的唯信仰論的傾向。這不止是來自敵對的羅馬教徒或分離主義者的見証,路德與墨蘭頓他們自己也常為威登堡到薩克森的人濫用福音的自由、及他們低落的道德水平而感嘆」12。
重洗派提出改革卻不是神學上的改革,他們要求跟隨者不是作出對某些教義的認信,而是要求人們完全遵行新約聖經中使徒教會中的聖潔生活模式。除了前述一些古怪的重洗派領袖之外,重洗派人士大都是愛神、愛人的基督徒。他們愛好和平,不容許使用武力或參與戰爭,有很高道德水平。其中有一個例子:Dirk Willems是重洗派中很有名的殉道者。他在逃避逼迫者的追捕而渡過大雪所冰封的河時,聽到追捕他的士兵掉到河中的呼救的聲音,因著基督的愛而回頭幫忙。但最後士兵仍將他逮捕,而他亦被送上火柱燒死。在面對逼迫的反應,重洗派很像初代教會的信徒,他們常慷慨就義,毫不畏懼。
真正的唯獨聖經
路德的宗教改革另一為人熟悉的口號是「唯獨聖經」,這亦是慈運理並加爾文等改革家所推崇的價值。但事實上宗教改革家並神學家亦接受歷代以來對聖經的許多傳統的解釋,視教父為聖經可靠的詮釋者。他們相信這些傳統的解釋,並不是為聖經加入新的內容,只不過是對聖經作出解說和詮釋。路德原乃聖奧古斯丁修會之修士,對奧古斯丁的著作十分熟悉,也很受奧古斯丁對聖經的解釋所影響。而約翰加爾文更編寫了《基督教要義》,並寫了大量的聖經註釋。在他註釋馬太福音有關不可起誓的經文時,他寫道「 依我的意見,基督教導我們(不可起誓)是源自人的邪惡而被迫的起誓。但如果有真的需要那麼起誓亦不是犯法的。很多東西本來都是無問題的,即使他們曾有邪惡的來源。」13,換言之,聖經本身的意思並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自己對聖經的解釋才是耶穌真正的意思。
但重洗派相信除了聖經本身以外,所有的傳統都是屬人而不屬神的。所以他們抱無傳統的立場,亦沒有建立自己的信經。重洗派指責主流改教家不徹底,在運用聖經的時候常常訴諸人的傳統。他們主張回到聖經,拋棄人的傳統,將「唯獨聖經」的原則貫徹始終。
被重洗派運動所激勵的教會
重洗派主張根據聖經,基督徒應該置身於政事以外,不能當兵,不能用武亦不能起誓。這種觀念多少亦為浸信宗、公理宗及貴格會所採納14。而重洗派所主張的拋棄教會傳統,堅持只有聖經本身為標準的方針,亦激勵了英國的清教徒。他們提出「凡是在聖經中找不著根據的崇拜儀式,便是侮辱上帝的威嚴」15。而在18、19世紀的湯馬士.甘保等帶領的「復原運動」(Restoration Movement)所宣揚的「凡聖經所講的,我們也講。凡聖經所不講的,我們也不講」16也正正是重洗派所奉行的主張。
結論
重洗派在過往曾被人誤會為異端,屬反政府的危險分子,但事實上他們才是十六世紀的真正徹底的改革派。他們提倡歸回聖經,建立如使徒時代般的教會,以及活出耶穌基督所期望的聖潔生活,影響了後世很多不同的教派如清教徒,浸信會,公理會,貴格會及近代復原運動的教會。他們在當時提倡的「政教分離」、對個人信仰自由及宗教容忍的概念,還要到宗教改革運動的數百年後才逐步實現。本文嘗試淺論重洗派的改革理念並與其他宗教改革派作出比較,提出他們在宗教改革以致一些現今社會奉為金科玉律的價值(如宗教自由)上所作出的貢獻。
參考文獻
中文:
– 華爾克著,謝受靈,趙毅之譯,基督教會史,香港,基督教文藝,2012(十二版)
– 梁家麟,基督教會史略–改變教會的十人十事,香港,明風,1998
英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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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chaff, Philip and Schaff, David Schley, History of the Christian Church, vol. 7, New York, Charles Scribner’s Sons, 1910
– Shelley, Bruce L., Church History In Plain Language, US, Thomas Nelson, 1996
若你有其他有關聖經或信仰的問題,可按這裡發問。
- 華爾克,基督教會史,(香港:基督教文藝,2012), 頁525,558,616,622 ↩
- 梁家麟,基督教會史略,(香港:明風,1998), 頁170,270 ↩
- Ernest Payne, The Anabaptists of the 16th Century and Their Influence in the Modern World, (London:The Carey Kingsgate Press, 1949), P. 5 ↩
- 華爾克,基督教會史,頁569 ↩
- 梁家麟,基督教會史略,頁178 ↩
- Ernest Payne, The Anabaptists of the 16th Century,p.9 ↩
- William R. Estep, The Anabaptist Story(Kindle version), (Grand Rapids: Eerdmans, 1995), location 1923 ↩
- John Calvin and Henry Beveridge, Commentary Upon the Acts of the Apostles, vol. 1 (Bellingham, WA: Logos Bible Software, 2010), 333. ↩
- John Calvin and Henry Beveridge, Commentary Upon the Acts of the Apostles, vol. 1 (Bellingham, WA: Logos Bible Software, 2010), 333. ↩
- William R. Estep, The Anabaptist Story(Kindle), location 912 ↩
- Luther on Wittenberg: “Away from this Sodom“ ↩
- Philip Schaff and David Schley Schaff, History of the Christian Church, vol. 7 (New York: Charles Scribner’s Sons, 1910), 23. ↩
- John Calvin and William Pringle, Commentary on a Harmony of the Evangelists Matthew, Mark, and Luke, vol. 1 (Bellingham, WA: Logos Bible Software, 2010), 297. ↩
- 華爾克,基督教會史,頁573 ↩
- 華爾克,基督教會史,頁706 ↩
- 華爾克,基督教會史,頁88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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